茶十二

【迟勤】债（二）

三、

顾知夏怀孕了。

罗勤耕听到这消息时手抖了一下，打翻了滚烫的一杯茶。

他没法再逃避了，顾知夏是迟瑞明媒正娶的正妻，而他，龟缩在偏房里，像是一时得了富贵人家宠幸的姬妾，上不得台面，可笑的存在。

罗勤耕又生出了逃走的念头。

这次一定要果断些。

罗勤耕回到房间一刻不停的收拾起自己的衣物细软，小小的一块包袱就装好了。

其他迟瑞送的东西通通好好的摆在桌子上，再留下一封官方的感谢信，告诉迟瑞他自知没有还清自己的债，以后一定会定期寄钱到府上。

他又想起了顾知夏，那个个子小小的姑娘，灰头土脸的站在山头冲着迟瑞喊话，让迟瑞带他一起走。

迟瑞他是不能再见了，可顾知夏，总该要去看看的。

顾知夏见到他时很惊喜，扶着肚子踏着小碎步跑过来跟他说话，脸上扬着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容。

“已经四个多月了。”

“我和她爸爸都很开心。”

罗勤耕觉得笑得太久了，脸有些僵。

“你要走了？”

罗勤耕点点头。

虽然迟瑞没有跟她说过罗勤耕的事，但她知道迟瑞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了，所以才由着她三天两日的去找向天，只有嘱咐她别太过张扬，坏了迟府的名声。

而迟瑞真正放在心上的人，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。

“出了迟府你要去哪？去投靠谁？做什么营生？迟瑞他知道你要走吗？”

罗勤耕又摇摇头，眼眶瞬间红了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“我不能留在这里”。

“迟瑞他，心里有你。”

罗勤耕的眼亮了一瞬，又黯淡下去。

“他是债主，我是欠债人，仅此而已。”

“再留一晚吧，就一晚。”

孕妇眼泪汪汪的央求他，他也推辞不得，只是一晚而已，什么都不会变的。

军务繁忙，这是一个月以来迟瑞第一次回家。

进屋时天色不早了，罗勤耕接过迟瑞解下的披风，板正的挂起来。

才转过身就被迟瑞抱上去，肩膀上放了个毛绒绒的脑袋，撒娇似的蹭他。

迟瑞也是刚知道顾知夏怀孕的事，听到消息的一瞬间迟瑞只觉得突然卸下了一块大石头。

这个消息像是他跟顾知夏混乱关系的休止符，从此两人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，顾知夏属于向天，而他，可以彻彻底底的属于罗勤耕了。

迟瑞缠着他，紧紧的扒在罗勤耕身上，向床上蹭过去，垫着罗勤耕的头小心的躺了上去。

罗勤耕要解迟瑞的衣扣，手又被迟瑞抓了去贴在心口。

“我想抱抱你。”

迟瑞把头埋在罗勤耕的脖颈处，嗅着他身上的茶香。

两人就这样拥着睡了一夜。

四、

迟瑞以为罗勤耕心里是有他的。

在那天清晨之前。

       

那天迟瑞醒来，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儿，睫毛一颤一颤的，用手指轻轻蹭一下脸颊，便哼哼着往怀里躲。

迟瑞放轻动作缓缓起身，走到书桌前想给他留一张字条，一封信的一角在抽屉外露着。

【迟瑞亲启】

罗先生的字清秀有力。

嘴角噙着的笑容在看到信件内容后湮灭。

迟瑞脚步踉跄的冲到衣柜前打开柜门。

衣柜里空荡荡的，只有最底下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。

【恩人迟瑞】四个字被捏皱，被汗液一点点浸湿，最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，被撕的粉碎。       

罗勤耕在那天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。

他不想再战战兢兢的躲在这间偏房里了。

干脆便说了罢。

就把自己的情意通通说给他听，顾知夏说了，迟瑞心里有他。

哪怕就那么一点点。

罗勤耕强压着躁动不安的心，等着迟瑞回府，不想那天迟瑞醉的厉害，未等他开口便被那软刀子一刀一刀的戳进胸口，再无反击之力。

所以最后他落荒而逃，带着他那可怜的一丁点自尊。

罗勤耕走的干脆利落。

可还是多带了一样东西——当天写的一封留给迟瑞的信。

那封本该被迟瑞展开，阅读，最终可能像他自己一样被撕毁被丢弃的，泣着血哀哀地诉着自己卑微爱意的告别信，好好儿的夹在自己不多的几件衣服里。

罗勤耕拿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。

到底还是没能告诉迟瑞他那可耻的依恋，到底还是不能圆满的了结他们畸形的关系……